“登”“驰”之辨

凌步程

今年年初，在新学期开学的工作报告PPT中，为配合报告内容，梁深洪院长引用了一副集体创作的对联：“走转型新路，快马加鞭登正道；育实用良才，吉羊开泰谱金章。”据梁院长说，有专家指出，上联中的“登”字用错了，“登”是“攀登”的意思，不能用于“登正道”，应把“登”改为“驰”。后来，梁院长在正式发布的工作报告PPT中，按专家的意见把上联中的“登正道”改成了“驰正道”。

无须讳言，笔者也是创作这副对联的参与者之一。听了梁院长转述的专家高见，思忖良久，斟酌再三，实在不敢苟同。

理由如下。

第一，先看看“登正道”的用法通不通。

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上网查一查。

先上百度。百度百科的解释是“登，象形字，本义指上车。主要用于动词表示践踏，脚向下用力”。所举的用例有“登山、登车、登门、登天、登台、登场、登高、登攀、登临、登科、登程、登堂入室”等。

再看搜狗。搜狗百科指出，“登”字有动词、名词、形容词和副词等四种用法。作动词用时列了25个义项。最后一项意思是“上路，登程”。举的例子是老杜《石壕吏》中的“天明登前途，独与老翁别”。

然后再找来市面上最流行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（第6版）查一查。其中“登”的第一个义项是这样解释的：“动词（人）由低处到高处（多指步行）。”其后在解释与“登”组成的词语 “登程”时是这么说的：“上路；启程：已收拾好行装，明日破晓登程。”

据上可知，把“登”仅仅理解为“登攀”是不全面的，其他的意思还有很多种，其中之一是“登程”，即“上路；启程”，也就是“踏上道路；开启行程”。而“登正道”正是用了“登程”之义，就是“登上正道，开启行程”。怎么能说“登”用在这里不行呢？老杜可以“登前途”，我等却不能“登正道”，豈有此理！

第二，看看“驰正道”的用法妥不妥。

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对“驰”的解释列了三个义项。其中位列第一个的也是最主要的意思是“（车马等，使车马等）跑得很快”。用它组成的词语有“奔驰、驰逐、飞驰、风驰电掣”等。可以说，“驰”的用法有较为明显的不及物动词的意味，其后一般不直接带上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作宾语。故此，“驰正道”的说法显得较为生硬。如果“驰”之后要带上“正道”，也应加上“于”字或其他字，如说成“驰于正道”才较为相宜。

第三，退一步说，就算“驰正道”也讲得通，那就论一论此情此境“登”与“驰”孰优孰劣。

古人云：“黡子在颊则美，在颡则丑。”意思是痣长在脸颊上是美的，长在额头上就是丑的了。修辞大家陈望道先生也说过：“语言文字并无美丑，用得适切便是美，用得不适切便是丑。”要讨论在这副对联中“登”字和“驰”字到底用哪个好，就得看看哪个用在句中更为“适切”。而“适切”的问题，就与大小语境有关了。

先谈大语境。大语境指与这副对联有关的各种主客观因素，包括所处的社会的和自然的环境等等。咱们珠江学院的同仁都知道，2014年是本院的转型元年。当年暑期的中层干部扩大会议吹响了转型发展的号角。此后，各系部、各部门在大学联盟的指引下和院领导的带领下，凝共识，探路径，提方案，搞论证，订计划，找措施，群策群力，千方百计，奋力走上转型发展的新路。请注意，这时所做的一切，都是准备“上（转型之）路”，努力“登（转型之）程”的事情。这一年刚好是马年，因此，那副对联的上联“走转型新路，快马扬鞭登正道”就是这一情景的写照。这里的“快马加鞭”还是往转型的新路上赶。实事求是地说，忙活了半年，咱还只是刚刚看清方向，登上正道，探索前行而已。真正要做出成绩，还要等来年“吉羊开泰谱金章”呢！在这种情境下，用“登正道”可谓切情切景，用“驰正道”则有假大空之嫌了！

再谈小语境。小语境指话语的上下文或前言后语。这句上联前面说的是“走转型新路”，意为刚刚走向“转”型的新路，后面的“登正道”正好与之呼应，即“用力踏上正确的道路，开启新的路程”。可见，前后搭配适而切之。如果用“驰正道”，那就是，前脚刚“转”身，后脚就“奔而驰之”了。“转型”真有这么轻而易举么？未必吧？可见，此处把“登”改为“驰”，于情不符，于理不合。

最后，再从声韵方面比较“登”“驰”二字。字的读音响亮与否，与其韵腹有关。韵腹开口度大的，则读音宏亮，反之，则读音细弱。这就是字的响亮度问题。一般按韵腹开口度由大到小把字音的响亮度分为三级，即宏亮级、柔和级和细微级。通常情况下，表达慷慨激昂的内容，以开口度较大的为宜；抒发悲惋幽怨的情愫，以开口度较小的更相配。（注意：这只是一般的情况，而且是相比较而言，并不是说雄浑悲壮的就一定不能用柔和级和细微级，反之也是如此。）“登”的韵母是eng，属于宏亮级，读之清亮悦耳，适于表现奋发昂扬之气势。“驰”的韵母是-i（后），属于细微级。从响亮度来看，与“登”差了两级。显然，这副对联抒发的是一种奋发有为的精神，因此，即使从字音来看，此处用“登”也胜于用“驰”。

综上所述，余以为将此联中的“登”改为“驰”实为弄巧成拙。

以上之论是耶，非耶？还望方家指点一二。